圖/pexels

文/蕭婷文心理師

他是個外表看起來自信陽光的大學生，從他平日裡給他人的形象很難出看其實他已跟恐慌症搏鬥多年。

他也總認為自己是樂天派，從小沒有什麼讓他感到煩惱的事情，生活富足又平順。

但卻在兩年前的期末考，考試鐘響，他突然一陣喘不過氣的感覺襲來，四肢發麻，幾乎昏了過去。同學手忙腳亂地把他扛到醫護室，本來以為只是睡太少而不舒服，但之後又反覆發作幾次，輾轉看到身心科才被診斷出為恐慌症。

恐慌症，是焦慮症的一種類別。會讓人突如其來的感受到強烈恐懼，伴隨換氣過度，甚至是瀕臨死亡的感受。

「焦慮，我耶，我怎麼可能焦慮到有恐慌症？精神科醫生說我這就是恐慌症發作，但目前沒有明確引發的因素，只有說可能是因為壓力太大……。」

他對此非常挫折，因為他也從來不覺得自己壓力很大，生活也沒有不順遂的地方。之所以踏進我的諮商室，也只是希望透過我之口來再度證明他是「沒有問題的」，「有可能是醫生沒有找出其他病因」。

第六次晤談。

他一改常態，沒有朝氣地與我打招呼，看到我只是點點頭而後坐到習慣的位置上。我馬上察覺到不對勁也跟著沉默，等他先開口。

「昨晚我媽平白無故又對我大吼大叫，平常我都覺得沒什麼，她吼完就沒事了。但昨天我突然感覺很難過，很生氣，想吼回去卻卡在喉嚨裡，像是你之前跟我談過的……除了生氣之外，我有更多的委屈，是委屈嗎？還是丟臉？我媽這樣罵我讓我覺得很丟臉，對啦，可能是丟臉。」

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講完這串話，很難相信剛剛那番話出自於他的口中。過去我們在晤談中，他無法說出自己的感覺，總是用「不知道」來回應我的所有問題。

「這禮拜感覺怎麼樣？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提到你昨天的噩夢，你的感覺是什麼？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你說你常常跟你媽吵架，在吵架的那個當下你的感覺是什麼？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會有生氣嗎？」
「不知道……可能吧。」

我們這種鬼打牆的對話模式大概維持了六周，我本來想向他形容我們會談有如我一個人在打壁球，常常自言自答地幫他猜他的感覺，但想一想，不對，這根本就是躲避球。他正在用「不知道」來迴避我的問題，也迴避自己的情緒。

所以在這次終於聽到他主動說出情緒相關字眼，不誇張，我真的差點感動落淚。

我們的相遇從「不知道」開始，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焦慮症﹔我們的會談也因為「不知道」而開展，在無數個「不知道」中探索他自己。

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在意同事的一句話？」
「我這樣想是不是很奇怪？」
「為什麼都分手了三個月，我還是會每天一直哭？」

在我的工作中常常需要面對這些問句。

坐進諮商室中的人往往急切著想得到答案，不管是想向我確認自己是沒有問題的，還是從我這邊得到解決問題的方式，就好像覺得可以安心回家。

但這卻沒有辦法解決真正的困擾。

於是個案又會回到我面前，氣餒地說：「我都知道，但我做不到。」或是「我試著告訴自己不是自己的問題，卻還是一直想。」更甚，我不直接回答他要的「解決方式」時，就認為諮商沒有用，再也不來了。

這一切都是因為太急了。

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，這獨一無二來自於我們天生的性格與生長背景，造就每個人不同的價值觀，而我們又會用這價值觀去解讀世界，所以出現千奇百怪的因應方式，也產生各種情緒，很多時候情緒會直接影響我們的因應方式，而當這因應方式不洽當時，壓力就出現了。

這時，情緒加上壓力將會更加糾結，惱人。而惱人的事情出現了，通常大家都會怎麼辦呢？

壓下去吧！隔天還要上班，處理生活中的一堆鳥事，還要去想女友為什麼又生氣了，誰有那個閒工夫處理情緒，去仔細品嘗內心小劇場？

這就是為什麼在我的諮商室中有這麼多「不知道」，當我們只把焦點放在「問題解決」之上時，就會忽略「情緒」才是推動一切的源頭。

每個人的情緒或是行為都有它獨特的意義，同一個行為在不同人身上可能是因為不同情緒而推動的。所以當我們不斷在探討「行為原因」，或是「問題解決」的時候，就會淪為治標不治本。

要讓改變真正發生，就要讓我們一起回到源頭，一起接觸每個事件中我們的真實情緒。

不表達真實情緒，是成人世界中的潛規則。把情緒收起來，大家平穩而疏離的就事論事，才是在社交場合被允許的事情。但如果困擾已經發生，「壓下去」這個方式已經不管用了，就讓我們一起好好地把情緒拿出來看一看。

在忙碌的日常中可以為自己找個時段，也許是在洗澡時，也許是準備睡覺前，把手機設為勿擾，找個舒服的位置，我們開始辨認情緒的練習：

1.閉上眼睛，放鬆身體
2.想像眼前有個白板，把你的注意力在呼吸上
3.問自己現在有什麼感覺
4.留意任何可能浮現出來的感覺，有時候可能會很模糊或是難以描述
5.試著停留在這感覺中，直到可以描述出來，「悲傷」、「生氣」、「委屈」等……，然後把它記下來。

在剛開始練習時，一定會覺得有點困難，注意力很難集中，或是不知道自己感覺到的「情緒」是什麼，根本難以描述，更何況寫下來。

但只要透過一次次的練習，你將會更加明白自己的情緒，感覺也會越來越清晰，那你心中的「不知道」也會一一獲得解答。